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啊,解放!

作者:诸燮清 发布时间:2021/11/22

岁月如流。时光淘去泥沙,留下熠熠生辉之真金,留在记忆深处永驻难忘。那是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五日凌晨,中国人民解放军陈毅、粟裕率领的第三野战军在上海西郊真如挺进突破……那天,正好是我满十四岁的生日。


(一)

清晨,我从朦胧中听到“解放了”!家里、弄堂里都在传说:昨夜枪炮声不断,国民党溃退,马路对面华通电机厂顶楼还留下了小钢炮。解放军进城秋毫无犯,穿绿军装的士兵一排排地抱枪坐在人行道旁。

我还是去上学了。即将期末考试。那年我初三就读于上海工部局女子中学(后改为市立第一女子中学),座落在余姚路99号,离家才五分钟的步行路程。

那天没上课,老师们都在各自的教研室里。教学楼三层共十八间课堂……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到学校,嘈嘈杂杂、三五成群,都在说着解放的事儿。九点左右,班上陈孟昭、缪安澜两位同学出来主持,通知大家到音乐教室去,后来才知道,她俩早已秘密参加了新青联。

音乐教室在二楼东侧,阶梯式,隔音极好,还有一架三角钢琴。去到那里,满满一屋子人,黑板上写着教唱的歌词:

——解放区的天,是明朗的天,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。民主政府爱人民呀,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……

音乐教室里,我与同学一起忘情地唱着唱着,朴素纯真、直抒胸臆的歌词,跃动激越、激情洋溢的主旋律,副歌和声部分的雄浑舒展,把我带到久已憧憬的新天地。

中午回到家,表哥孙文修来访。他穿着白衬衫、白卡其裤,着一双白回力球鞋,节日的打扮。一见面就激动地说“解放了,解放了!”文修阿哥不满十八岁就去沙利文面包厂扛面粉袋当徒工。另外两位表兄一个去了延安,一个参加了新四军,而他自己却差一点儿被抓去当壮丁。如今,解放了,一家人团聚有望。

“晚上,你跟我去工人夜校吧!”

“什么事呀?”

“我们夜校学唱革命歌曲—解放区的天……”

“我已经会了呀”

“那你就做小老师好了”

回溯往事,心潮如涌,解放第一天学会的第一首革命歌曲令我终生难忘,它记录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童真与初心。


(二)

党组织公开了。陈耐之老师是市一女中党组织的负责人之一。耐之先生的政治课在学生中受到广泛好评。他的人格魅力更令人折服。某次党支部广泛征求意见,竟然没有人对陈耐之的教学、工作或生活作风提一点意见——“提不出意见”!然而,他自己却谦逊地说“人孰无过,也许我把自己的短处隐藏得太深,这就是我的缺点,还请同学们、老师们多加鞭策……”

“火花读书会”是陈耐之老师亲自主持有,约有三、四十人参加,我是其中年龄最小的积极分子。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发到手的是两个单行本:《新民主主义论》《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》。

解放初,这两本人民出版社刊印的单行本十分珍贵。记得中考后,党支部安排我们集中学习,七月骄阳似火,我总是早早地来到学校,坐在陈孟昭的边上,她比我大四岁,已经是团总支的书记了。

理论学习的方法是新颖的,自学、讨论、笔记,小结最后都是由耐之老师作总结。毛泽东同志对中国半殖民半封建社会的精辟阐述,对蒋宋孔陈四大官僚买办资产阶级政权本质的透彻揭露,对中国社会各阶层的精准定性,字字句句启蒙、教育着我,逐渐摆脱小我与幼稚。

革命理论的学习,让我的思想认识得到持续的飞跃、不断催逼着我的成长。一九五零年五月,我由陈孟昭、张幗钧两位同志介绍,加入新民主主义青年团。同年,我又被批准为党的宣传员。自此,我更加如饥似渴地寻找革命书籍和理论文章。记得当时在《学习》杂志上刊登了《革命就是解放生产力》这篇文章,我读了又读,还做了详细的笔记。那年的期末考试,题目恰巧是——“我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理解”,我对此洋洋洒洒挥笔千余字进行阐释,那一次的考试,我得了99分,是全班的第一名。


(三)

解放前,学校里分数第一,上课、考试,周而复始;解放后,开会、讨论和参观等社会活动,成为中学生学习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有一种本子,是那个时代特有的产物,它小巧,便于携带,都是个人自制的,我们将练习本最后用不完的页面整齐地裁下来,每四、五页对折,然后再4-6叠,线装书般地用缝被针装订成册,外面加上硬封面,封面上贴上自己喜欢的图画纸,就变成了一本数十页装帧十分精致的记事本了。

解放初,在共和国的黄金年代,听了多少次团课、多少次感人至深的报告,那时候都认认真真、仔仔细细地记在了小本子上。

普陀区团委书记闵刚,工人出身,地下党员,他身材精悍壮实,一身浅色列宁装……区体育场几千名团员用雷鸣般的掌声欢迎闵书记作报告。他那高瞻远瞩、鞭辟入里的国内外形势分析,是当时的青年人丰沛的精神食粮。

普陀区团委组织部长夏宗仁,是位年轻的老革命,夏部长的报告极具鼓动性,他在国民党的牢房里得了肺痨,瘦削苍白,在台上讲演时干咳不止却依然激情洋溢,在他的演说中,我们听到了从来不知道的故事……

宋公园,那里是上海除龙华外,另一处屠杀革命志士的地方。解放前夕,某次集体行刑时,有一位同志侥幸没被打中要害,他挣扎着穿过濠沟、树林,但最后仍然被叛徒出卖牺牲了。为此,团支部还组织了一次去宋公园的活动。那里,绿树森森、芳草萋萋,立着一些零乱的木牌,有的连名字都没有。

夏宗仁部长还给我们讲述了上海特务机关七十六号里的酷刑:水蘸皮鞭、火杖、打入十指的尖利竹签、老虎凳、辣椒水、电刑……我们含着眼泪、内心充满对反动派的仇恨,也因此更加懂得了共青团作为党的助手的光荣使命与历史担当。

还有一位印刷厂的工人师傅,他是戴着黑眼镜被扶上台的,因为常年与铅打交道患上了眼疾。为了新中国的解放,这位师傅除了每天近十个小时的工作,还悄悄地担负起排印革命传单的任务,高度紧张加上高负荷的工作,使原有的眼疾不断恶化,最终失明了。但他坚定对说“为了解放,值得!”

啊,解放!翻开史册:王朝的兴衰成败,权杖的争夺更替,终不能解庶民桎梏于万一;惟有无产阶级政党领导下的伟大解放事业,方能改天换地。“一切为了人民”,彻底颠覆旧的生产关系及其所有制,彻底改变旧的上层建筑及其意识形态对人的束缚,这是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人为之奋斗牺牲,砥砺前行的信念与理想。

幸运的是,我在青涩幼稚之年欣逢解放;感恩的是,七十余年来,党团组织悉心教诲始终如一;更难忘的是,挚友良师中优秀共产党员的言传身教,所有这一切使我在革命的洪流中不忘初心,使命如磐。

新中国解放的第一首歌,始终在我心中回荡——解放区的天,是明朗的天!

(作者系苏州科技大学中文系退休教师)